跳到主要內容區塊

2020藝術綠洲創作計畫-軟綿尾巴組《樹精與伯公》劇評

  • 發布單位:展演藝術科
  • 資料提供單位:文化局

在「To be or not to be」之外尋找更多的可能—樹精與伯公

節目名稱:樹精與伯公
演出:軟綿尾巴組
時間:109/10/9 11:00
地點:壢小故事森林
撰文:程皖瑄【鳥組人演劇團 藝術總監】

參與式的設計是兒童劇常見的橋段,「樹精與伯公」這齣戲除了善用參與互動,進一步考慮「環境」,將壢小故事森林打造成一個公民投票所,帶領大小觀眾探討嚴肅的都更議題,並且在結局處選擇觀眾投票的方式決定戲的結局。演員才華洋溢,能歌能演奏能操偶,每一人擔任多種角色,切換之間流暢、默契十足,飾演主角的演員把兒童面對新環境的陌生、渴望交朋友又害怕的矛盾、單親家庭下的寂寞詮釋的真誠可愛,另一位同時擔任吉他現場伴奏的演員,在扮演客家里長時把客家人節儉度日的習慣詮釋的自然深刻,莞爾不已。物件的使用也令人驚艷,一本大書展開,不慍不火的講述先民開墾拓荒史,是全戲動容的時刻。同學提出一同遊玩的邀請,女主角驚嚇不已停頓後達成協議「沒有伯公冰棒」,歡笑中更帶了點感動的淚。表演流暢充滿默契,是這次軟綿尾巴組演出最讓我激賞的部分。

故事敘述一個擁有客家、閩南、新住民的社區討論是否要拆除老舊土地公廟改建中壢迪士尼,拆除小廟可以把神靈集中祭祀事小,守候這片土地的百年神樹存亡去留茲事體大,寄居在樹中的樹精與一個剛轉學的孩子相會,在樹精的陪伴之下,小朋友學習勇敢表達自我的想法,展開認識土地鄉里的旅程,最後現場觀眾投票決定「拆」「不拆」結局。

我看的場次大家決定不拆古廟,於是在迎神鼓中神木被圍起紅布條,土地公開始呼吸吐納,象徵持續守候大地,迎來一片溫馨結局。

回到文本層面,探討要保留土地公廟,還是改建中壢迪士尼這個「to be or not to be」非黑即白的二元命題,我想問,是不是有第三種或是三種以上的可能呢?

在公民社會中,做出任何決定的前提是各個面相有充足的討論與思辯,支持、反對之餘,更要去探討這是誰的觀點?甚麼脈絡下做出的決定?是不是有隱含的意識形態以及刻板印象?或是歧視在作祟?

劇組用各式的手法暗示反對資本主義的立場過於明確,先入為主的敘事觀點令我擔心難道面對都更,我們只有一種政治正確的說法嗎?

其實目前修繕精良的壢小故事森林何嘗不是翻修後的成果,老屋的改造再出發是目前我們要面對的議題,這齣戲將土地公廟塑造成純粹的善,迪士尼變成貪婪慾望的惡,要小心論述上的單一角度造成文本無法再深化的困難。

迪士尼只是一個的指涉,但如果一個好的開發能夠改善經濟結構、留住人才,凝聚社區意識,何嘗不好?戲中的小朋友父親日夜顛倒的工作模式反映出勞工階級的困境,父親看待迪士尼的觀點是甚麼?如果父親可以在迪士尼獲得一個薪水、時間穩定的職位,給予女兒更多陪伴,是不是可以強化文本的張力,並一路去探究角色的心路歷程?一點淺見,提供給編劇參考。

看見百年老樹圍起紅布條象徵信仰的驕傲,無形的文化餵養著生命歷程。但我們是否也看到舊廟壠生活圈的困境?沒有廟公、沒有廁所、沒有光明燈(當然這不是每間廟的必要元素),再再象徵著走不出去的窮鄉存活議題。在戲中,我們得知土地公陪伴寂寞的孩子、忙碌工作的大人、無所歸依的老人心靈,但是除此之外,我看不出更大的理由為什麼要保留土地公廟?至於為什麼要引入迪士尼(?)當然迪士尼是簡化的概念,替換成環球影城、大型outlet商場、度假村皆可以,一個外力介入其來有自,可以改善生活、提供機會(尤其是中壢區做為外籍勞工最密集的工業區)。對於產業結構議題,我期待更多面向的角度探討,由於戲中政府、建商、地主的不在場,再再困惑著要做投票決定的我,迪士尼如果可以成為女主角與朋友破冰話題,作為一個分享歡笑記憶的客體,也不是功利主義萬惡代表啊。

公投只是一個參與的包裝,拿掉公投,其實單就展演小女孩的轉學經歷,與樹精的冒險(多希望不要只存在夢境中),魔幻寫實以及議題象徵力道已足夠,也許我們甚至不需要在劇場即時投票,如果留著一點想像空間,交給觀眾回去思考呢?劇場貴在求真,並勇於提出問題,如能針對每個假設、角度充分審視,從中深化自我的審視、身分的認同,這個製作的敘述觀將觸及更廣。

因為我只看了一場,無法知道其他場觀眾的決定,我想問,廢票的處理方式是否有被納入考量呢?創作者是否思考投廢票的意涵?觀眾只能就贊成與反對選一種表態,如果全場觀眾都不表態,零票對零票,又引導出甚麼背後意涵呢?傑克華倫(Jason Warren)在《虛擬真實:沉浸式劇場創作祕笈》(Creating Worlds: How to Make Immersive Theatre)一書中提到,當演出中觀眾參與度滲入的比例越高,創作人越要思考的每一個可能、面相、維度需要更縝密,「投票」看似單純,背後牽動的複雜動機紋理,有待更細膩的拆解與設計。

另外想提的是「拆除不代表抹除」,幾年前台大鹿鳴堂面臨拆除命運(至今延宕之中的曲折暫且不提),與鹿鳴堂有著特殊情感的台大戲劇系學生當時以唱歌、表演、塗鴉刻印記憶。學生們知道必須向充滿記憶卻不堪使用的舊建築說再見,才有可能迎來更新的劇場空間,故比起拆還是不拆結果,逆著追溯要什麼樣的生活願景才是重點,或是這個變動如何影響著每個人的生活?而戲中表演的日本人切腹自殺的橋段,遊走於刻板的邊緣又是另一個模糊觀看的干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