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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藝術綠洲創作計畫-本丸製作《泰迪熊守護神》劇評

  • 發布單位:展演藝術科
  • 資料提供單位:文化局

兒童不宜的殘酷童話「泰迪熊守護神」

節目名稱:泰迪熊守護神
演出:本丸製作
時間:109/10/24 20:00
地點:House+Café since 1910
撰文:程皖瑄【鳥組人演劇團 藝術總監】

求學時期,班上私底下風靡一部書籍《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》,封面印有斗大的十八歲以下禁止閱讀警語,所謂的「兒童不宜」其實就是在我們熟知的童話故事增加情色描述、暴力場面,滿足一絲青少年對於成人世界的好奇,「戰慄」一詞實則僅是行銷上的噱頭。但這次觀看「泰迪熊守護神」,同樣以「童話」形式包裝,我卻徹底體會到何謂「打從骨子地的不寒而慄」,加以搭配戶外展演場域的淒風習習,看得我背脊發麻。

首先必須讚嘆精準的場面調度,這個庭院彷彿為文本量身訂做,一個看似彼得潘夢幻島的配置,觀眾席前一棵參天大樹,藤蔓恣意攀爬,增添魔幻奇異感,表演場域除了原本的樹間、草坪,尚有沙坑、洗衣機等物件規劃出其他的空間層次,燈光設計更是氣氛營造的靈魂角色,從一開場五顏六色的燦爛繽紛,先是童趣十足,到了劇末時一汪慘白,凸顯地板滿滿的「枉死」字樣的殘酷,四位質地迥異的演員,靈活地穿梭庭院,扮演四個遭受不同的因素受虐兒死的亡靈,各有各自的魅力所在,泰迪的良善溫暖、弟弟的暴戾言行中顯示出的脆弱敏感、哥哥的質樸勇敢、妹妹的驕縱可愛,活靈活現並再再讓觀掬一把同情淚。

小亡靈們在泰迪的號召下決定尋找王子,令我想起梅克林特筆下追尋青鳥的孩童,這群彷彿是夢幻島上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們,為什麼要尋找王子?孩子空泛說著王子很厲害,大家可以變得很棒,刻意貧乏的語言包裝著空洞的目的,直搗最終謊言被拆穿的窘迫,原來,「王子」是虛構的,孩子「扮演」尋找王子,甚至陪著主角泰迪玩重複遊戲、說重複的話,劇終了時他們在玩捉迷藏,剛好呼應觀眾進場時在場上奔跑躲藏的段落,原來最可怕的並不是噩夢本身,而是無法醒來,被迫重複上演的事實,若說皮蘭德樓 (Luigi Pirandello)「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」(SIX CHARACTERS IN SEARCH FO AN AUTHOR)裡面的角色可以彼此爭論存在的哲學大哉問,同時獲得心靈上的超脫與解放,但「泰迪熊守護神」的孩子們面對自我存在的幻滅,只能選擇以天真的眼光看待,並且耗弱彼此,而目睹一切卻無力阻止的觀眾們,也只能選擇無奈退場。裹著糖衣卻給予觀眾徹底的「無力感」與「絕望感」是這齣戲非常獨特的戰慄美學。

以童話外型包裝著情感勒索、冷暴力、肢體暴力、言語虐待、性暴力,更能凸顯殘酷的真實。特別稱讚劇本的敘述層次,其層次細膩,宛若剝洋蔥,令觀眾屏氣凝神、一路追究真相。第一層敘事觀,單純以線性的敘事線切入,從泰迪進入王子森林開始,發現各個夥伴,傳統的英雄旅程發展待到戲中段,自稱尚未死去的小女孩坦誠自己說了謊,臉上的色彩是胡謅的粉飾,另三名孩子愣了一下,似乎早已知道女孩的謊言,並願意與之應和,此時觀眾已感受到一絲詭譎,這群孩子在台上天真爛漫地扮家家酒,一而再、再而三出現的幾句重複台詞,除了是孩童常見的語言,也暗示不尋常感。
到了最後,主角泰迪揭露沒有王子的存在,他欺騙了大家,內疚與不安讓泰迪躲進當初送他來到王子森林的洗衣機,驚人的是其他同伴不但沒有責怪他,反而安慰泰迪「我們都知道了,我們再來玩一次吧」,所有的欺騙、爭吵一筆勾銷,彷彿沒發生過,論理成章到令我懷疑難道場上這一切都是泰迪的想像嗎?王子森林、同伴們、下午茶扮家家、打怪獸難道都是出自一個人的幻想意識?(第二層敘事線觀點)

但當舞台調度重回一開始觀眾進場時,演員在場上玩躲貓貓,並接續回到一開場洗衣機的自述,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故事裡的時間是循環的,這群冤死的靈魂在無間道中無法安息,這是第三層敘事觀。編劇的綿密紋理搭配鮮明的舞台調度, 地上「枉死」雖然不是鮮紅色,但是紫外線照出的冷調色系,在我心中比鮮血更殘酷,這一路鋪陳堆疊,觀眾背脊發涼不是騙人的。

不斷巡迴的劇情暗示這世間悲劇一再重演,也暗示道不盡的控訴,這一切悽悽慘慘戚戚化作秋風颯颯,朦朧月影也惹的觀眾雙眼朦朧。